梁晓声：辅导孩子作文，家长要用对力

● 常艳春

经常有一些中小学生害怕写作文，他们不知道怎样培养写作能力、提高写作水平，家长们也苦无对策。为了帮助家长、孩子消除烦恼，本期我们访谈著名作家、北京语言大学梁晓声教授，请他为我们指点迷津。

培养观察能力最为重要

记者：您认为，写好作文有什么前提条件吗？

梁晓声：写好一篇作文，是有一些前提：第一是观察能力；第二是对人情事理的分析能力；第三就是情怀感受。我认为，无论是文学写作，还是学生写作文，这三方面都是最主要的元素。但是，我们在思维上常常本末倒置：误认为作文写得好或者不好纯粹是语言的事情。事实上，大家在语言能力方面基本上是相差无几的。

记者：观察能力是最基础，也是最重要的。至于分析人情事理和情怀感受，可以看作是观察能力的外延和升华。您怎么看现在孩子的观察能力？

梁晓声：举一个例子，我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的时候，一位朋友的儿子写不好作文，高考前，朋友把他带到我家来，让我帮他辅导作文，但我也没有特效法。有一天，我让他陪我到电影厂对面的商场买东西，大约半个小时后回到家，我问他：“刚才在商场里有什么事或什么人让你留意？”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，我让他仔细想想，他想了半天也没说出来。可见，他的观察能力比较差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观察。我知道，这正是他写不好作文的原因。

我就启发他：“商场入口处，有人用机器算命，这至少是一个能引起视觉兴趣的一点。第二，一位老同志非常认真地比较两边摊的蒜，看哪边蒜头数多一点，然后砍价半天，他是我们电影厂的一位老导演。卖蒜的小伙子认识他，就说：‘做这么大的导演，也跟我们计较这么一蒜头。’第三，我买黄鳝时，黄鳝摊前只有一个女孩子。她默默无声地接过钱，用案板上的一个钉尖杀黄鳝。她做这些事时很熟练，尤其做完之后，马上洗手，拿出英语书开始背，而且从杀黄鳝到背英语，她转换得像电视调频道一样快。看得出，她跟你一样，也是一名备考生……这些本来都在我们的观察之中，并不是由于我要给你讲作文了，带你去商场，刻意地去观察，不是。对于写作者来说，观察已成为本能习惯。要知道，写好一篇作文，也同样需要这种习惯。”听完我的话，他使劲点头。

许多学生可能面对一些作文题，都会觉得茫然，无从下笔。之所以如此，就是因为他们还不懂得观察，也不会观察，没有养成观察的习惯。

把观察当做孩子的享受

记者：为什么现在中小学生的观察能力这么不如人意呢？

梁晓声：一是家长的认识太片面。他们认为，要提高写作能力，必须多读书。于是，他们不知疲倦地带孩子到书店，一股脑儿地买齐孩子考作文所需的辅导材料、书籍。买完了堆给孩子，自己便万事大吉了。殊不知，要培养孩子的情感体验、认识事理能力，还需要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常观察生活，不断与他人交流。但大多数家长没有认识到培养孩子的观察能力是写好作文的前提。

二是老师缺乏正确引导。可能很多老师认为，语文课就是字词句、主谓宾的辨识，他们讲一篇好作文的时候，也主要是看字词句的通顺、优美，或者提升出一种鲜明的主题等，恐怕没有提醒孩子们：写好一篇作文，平时要训练自己的观察能力。记得我上五六年级的时候，下第一场雪了，语文老师提醒我们注意观察，然后，某一节课可能就考作文《初雪》。

记者：您认为，应该怎样引导孩子学会观察，从而提高其作文水平呢？

梁晓声：现在，孩子的生活大致是从家门到校门，从课本到网上、到博客；眼睛看到的更多是纸上的文字和电脑上的消息。对他们来说，好像整个世界就是从家这个空间到教室那个空间。在西方国家，老师经常带领学生们去种植、去采摘、去接触小动物；我小时候，春天还春游、郊游，秋天安排秋游，这提供了更多和大自然接触的机会，也是观察的机会。

培养孩子的观察能力也不必太功利，不要刻意为了写作文才观察，不写作文能观察也是很美好的事情，观察生活是一种享受。那些美好的诗词，如“林花扫更落，径草踏还生”、“芳树无人花自落”、“嫩蕊商量细细开”……都是观察的结果。

观察之外还要思考

记者：现在很多家长、老师很强调阅读对提高写作水平的作用，他们觉得读书多就能写好作文。您怎样看待这种观点？

梁晓声：这个观点肯定是错误的，至少是不全面的。因为现在孩子的学业压力很大，所以让他放下课本转向另一种阅读，并且暗示他这个阅读依然和考试有关系的时候，他可能会对读书心生逆反，也许不会喜欢阅读了。另外，从生理学的角度考虑，视觉神经比听觉神经更容易疲劳，可以说，不断地“读”是一件很疲劳的事情。一味地强调阅读，而忽视观察是片面的、不科学的。

应当承认，写作能力是一种综合能力，除了观察力，还需要阅读能力、思考能力等。我觉得，除了观察外，思考可能是写作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。一些同学学习上轻松自如且成绩优异，日常的言谈举止得体，显得聪慧机敏、成熟，又有多方面的兴趣和较强的适应能力。仔细了解就会发现，这些品学兼优的学生的共性就是：善于思考。当你培养了观察能力，有了思考的习惯，你的思维比别人要开阔一些，心中就形成了一种情愫。

写作技巧也出于观察

记者：客观地说，虽然文无定法，但是作文还是有技巧的。那么，作文的技巧是什么呢？

梁晓声：所谓技巧，就是要举一反三、触类旁通。记得去年我给大三学生出作文的考题是《雨和雪》，而且我注释了：可以单纯的写景；也可以写事、写人。单纯的写景，我不是看他们的文字能力，而是想看他们平时留意观察过生活没有。当时，一个女生写了这样一篇作文；她说，自从高二以后，什么下雨、下雪、天晴、天阴跟她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了，她一门心思地一定要考上大学，因为爸爸妈妈寄希望于此。这个题不是她喜欢的，但是她想起一件事和下雨有关。有一段时间天旱，家里边的一片菜地盼望着雨水，可是天总也不下雨，爸爸焦急，没有办法，最后忍痛掏出100元钱请人抽水浇园。当钱交了，水抽上来了，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。这时候，她透过窗子，看见身材瘦小的父亲低着头，看着自己刚挖开的水渠里抽出的水；然后又抬头任凭瓢泼大雨浇着自己的脸。那种沮丧，那种无以言表的感觉。她说，她那天突然明白了，100元钱对她父亲意味着要摘满一手推车的豆角，推到20里地以外的集市上全部卖完……她的学费和生活费，还有将来上大学的费用，父亲就是这样积累下来的。这样写不是也很好嘛！